白石畫廊台北目前正舉辦《真實之外：東南亞藝術聯展》(Alternate Reality: Southeast Asian Exhibition)，這是一場透過東南亞藝術家的作品探索現實多元感知的群展。

艾瑪泰·蘇瓦坦納修的展覽透過對人類髮絲與自然素材的創新運用，探討自然、記憶與身份的交會，並映照文化傳承與個人故事。

「真實之外：東南亞藝術聯展」現場｜艾瑪泰・蘇瓦坦納修《小佛塔》2024, 26.0 × 36.5 × 8.0cm, 綜合媒材（頭髮和石頭）

— 您能談談這次於白石畫廊台北展出的作品背後的創作想法嗎？

艾瑪泰：本次展出的作品分為兩部分。

第一，《小佛塔》(Tiny Stupa) 是一件由人髮與我工作室周圍收集的石頭製成的雕塑。我先從捐贈者那裡收集頭髮，將髮絲綁成長線並繞在紗線軸上；之後以鉤針將頭髮編織包覆石頭，並持續鉤編至雕塑頂點成形。

第二，在畫布上的綜合技法繪畫，使用頭髮在畫布上留下線性痕跡，類似單刷版印（monoprint）的過程；其後覆以黑色顏料，再以石墨與炭筆描繪。隨著抽象線條的演化，影像逐漸清晰，形成人物肖像。

「真實之外：東南亞藝術聯展」現場

— 我注意到您的作品有點像山水畫，是否希望透過這種視覺形式來表達人與自然的關係？

艾瑪泰：謝謝您第一個注意到我繪畫中關於中國畫的特徵。

作品與中國水墨畫的相似性最初是無意的；但在意識到這點之後，也促使我反思傳統中國繪畫的重要性。

中國水墨畫深刻反映中國文化與哲學，重視以線條、色彩與留白來傳達情感、自然的壯闊，以及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

我特別關注山水畫中的「留白」（或稱「空」）。讓我興奮的是，泰國繪畫與中國繪畫其實有許多共通點，最重要的一點是兩者在風景的構圖上常有刻意的留白。這個「空」並非缺乏內容；它可以代表天空、河流或地面。畫面中對於空間的處理必須精準、有意義且具哲理。

對我而言，這種「留白」可以象徵不完美，或是某些記憶（既缺失也能補充）。它賦予形式以自由，讓圖像與痕跡流向觀者的想像之中。因此，「空」與顯現出的形體同等重要。在本系列中，形體彷彿是一位女性的肖像，把自然比喻為母親——生命的賜予者。

我是一位具有華裔背景的泰國人；在童年的記憶裡，家中經常擺放來自中國的紀念品與畫作。這樣的背景也可能促成我對中國水墨畫的興趣。

「真實之外：東南亞藝術聯展」現場

— 觀眾在觀看這次展出的作品時，您希望他們能感受到什麼？

艾瑪泰：這個系列源自我對野草之美、脆弱與生命週期的著迷。自從搬到鄉間後，我持續觀察自然生長的野花，並發現每一種都會隨季節而變化。清晨時分，我喜歡散步、拍照，並把這些花置於花瓶中——賦予那些經常被忽視的事物以價值。

對我而言，野草令人驚嘆之處在於其強韌的生命力：它們能在惡劣的環境裡存活，並在農業區對抗各種化學物質。若讓土地依循自然循環，不到一個月，各式各樣的野草便會自行出現；但從農民的角度來看，野草則是必須被剷除的入侵者。我工作室周邊發現的野草，有超過一半曾經對人有用——過去有人把它們當作藥草或地方料理的食材；然而在強調單一作物的資本主義耕作體系下，它們正逐漸被遺忘。

「真實之外：東南亞藝術聯展」現場｜艾瑪泰・蘇瓦坦納修《風中飄揚 No.2》2024, 45.0 × 60.0cm, 綜合技法、人髮、壓克力與石墨於麻布

— 您如何看待人髮在作品中與「記憶」與「身份」主題之間的連結？

艾瑪泰：我對頭髮作為材料的記憶始於童年。我喜歡看我的祖母（泰國永族）仔細地梳理並盤起她的長髮。據我所知，她從未剪髮；直到生命的最後，頭髮仍垂至腰間。

2003 年，我的父親——一位具有華裔背景的泰國人，也把及腰的長髮剪下，分別送給他的四個女兒。那一年，我開始收集自己掉落的頭髮；幾年後，我也開始把它當作藝術的材料。父親的髮絲成為家族記憶、愛與連結的象徵，並在我創作的最初五年間成為核心主題。

隨著時間推進，來自他人的髮絲也以其背後的故事啟發我：包含捐作癌症病患假髮的頭髮、化療病人的掉髮、泰國南部三省不同族群（華裔、佛教徒、穆斯林）的頭髮，以及性工作者的頭髮。

頭髮是與時間相連的人類存在的見證，並在各種文化中都與人性息息相關。作為泰國、華人與永族的後裔，我知道在永族的信仰裡，盤髮體現女性之美，並是永族女性獨特的識別。當頭髮脫離身體時，它成為一個謎——單憑肉眼無法辨別其來源。正是這份神秘，讓我對這種生物材料深深著迷。許多時候，這些來自不同個體的髮絲也讓我反思自身的人生。

艾瑪泰·蘇瓦坦納修的作品引導觀者思考韌性、記憶與人與自然的無形連結。陳賽華灌以聲音與日常元素編織藝術體驗；黎貴同以社群媒體影像創作集體記憶主題；努拉奇馬特・維迪亞塞納在印尼太空發展中展現藝術性探索的（印尼）；馬哈拉妮・馬羌那嘎拉以木炭素描書寫祖父的政治經歷。每位藝術家皆呈現其獨到的「另一種現實」。

真實之外：東南亞藝術聯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