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一雄

本系列企划为您推出关于具体美术协会的书籍《GUTAI STILL ALIVE 2015 vol.1》的数字档案。第21期为您介绍享誉全球的行动绘画艺术家白发一雄。他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画法，抓着绳索，一边用赤脚在地板上铺开的画布上滑行一边作画。平井章一将为您讲述隐藏在这一画法背后的白发一雄的意志和传统。

创新与传统 白发一雄的行动绘画

平井章一
（京都国立近代美术馆信息资料室室长兼主任研究员）

白发一雄是一位在全球享有盛誉的行动绘画艺术家，他抓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绳索，用赤脚在地板上铺开的画布上一边滑行一边作画。

白发一雄曾在京都市立美术专门学校（现为市立艺术大学）学习日本画，后来转向西洋画。他在1954年首创了这一独具特色的绘画方法。其背景是，他热切渴望创作出符合战后这一新时代的富有创新意义的画作。当时，他与新制作派协会的同仁一起组建了前卫团体“ 0会”（又译‘零所’），并就如何打破传统绘画的概念进行了竞争。在这一过程中，白发一雄一直在思考能否创作出没有传统构图和色彩观念的“像鲜海参一样的画”。于是，他开始使用单一的红色，将手指和手掌的痕迹填满整个画面，并为了进一步对此加以激进的发展，发明了用赤脚进行的行动绘画。

在日本，白发的行动绘画时常被解释为自动记述的绘画，即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滑行于画布上绘制而成，其不受理性束缚的创作态度被认为在美术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然而，这是错误的。

的确白发开始用赤脚进行绘画的当初，出于对传统绘画的构图和色彩予以否定的目的，曾试图将自己置于无意识的状态中进行绘画。不仅如此，自从参加由吉原治良率领的前卫团体“具体美术协会”后，他在用身体表达这一做法本身之中找到了喜悦，并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认为行为（绘画）过程才是重要的，而作为其结果的画作即使不保留下来也全然无妨。（因此，他早期的行动绘画作品都绘制在纸上而非画布上，而且现在几乎都没有保留下来。）

但是，实际上如果像白发那样绘画，就会明白即使置身于无意识的状态下，但只是一味地在画面上胡乱滑行，也绝不会成为“画作”。到底是要告别绘画，让身体的表达上升到极致，还是继续当一名画家？在经历了这一内心的矛盾和挣扎之后，白发选择了后者。随后，他确立了只属于自己的独特的绘画方法，即并非只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绘画，而是在其中介入作画的意识，通过两者的对抗逐渐形成画面。

观看白发一雄的一些行动绘画后，可能会发觉其中存在着一种共同特征。通过赤脚滑行产生的线条不会流向画面外，而是被引回中央，形成层层叠加的块状，从而形成了充满生命能量而且几乎马上就要爆炸的巨大力量和紧张感。这就是白发一雄的行动绘画在形式上的独特之处。

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关注通过这种绘画方法得以实现的绘画世界。

白发一雄的行动绘画在最早时期没有标题，颜色也只有单一的红色，但随着其绘画方法的确立，颜色逐渐增多，并开始加上标题。

1959年白发一雄开始创作《水浒传》。当时，在白发所属的“具体美术协会”中，领军人物吉原治良因为坚信作品本身就拥有独特的世界，因此禁止给作品加上标题。但据说白发指出为了能够区分作品之别，有必要加上标题，因此得到了特殊许可，给作品取了《水浒传》中豪杰的名字。

然而，解读《水浒传》后便会发现，起这些标题只是为了给吉原一个解释而为，实际上其中出现的每一个豪杰的形象与取其名为题的作品之间，只存在着一种松散的关联。换句话说，白发行动绘画的标题，实际上是基于他在制作之前模糊构思的形象，以及在完成画作后从中可以感受到的印象而得。

在这里重要的是，这些形象与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水浒传》，以及“屋岛之战”、“大坂冬之阵”等日本的历史事件，或着白发一雄后来所皈依的密教世界等紧密相连。追溯其源头，将可到达他几乎度过一生的兵库县尼崎的文化风土，以及他幼年时的生活环境。

尼崎位于大阪和神户之间，与同属这一位置的芦屋和西宫走过了不同的发展道路。芦屋和西宫在大正时代以后发展为住宅区，而尼崎自平安时代以来一直作为连接京都和大阪的物流中转站而繁华一时。江户时代尼崎成为尼崎藩的领地，在其城楼下，京都的精致和大阪的大众性相互融合后形成了独特的町人文化，并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白发一雄作为尼崎一家老字号和服店的接班人出生。他是在接触和欣赏丰富多彩的布料和浮世绘，以及属于当时富商人家子弟素养的古典文学、能、文乐等传统艺术以及古玩物件的情况下长大成人的。白发的色彩感和美感之中留存着这些前现代文化的深深印记。

从否定传统绘画的构图和色彩之中产生的全新绘画方法，与表面上似乎与之截然相反的植根于东洋传统的绘画世界，上面已经提到过，白发的行动绘画形式上的特征存在于无意识和意识的对抗之中，但真正意义上的艺术特质，应该说存在于这种绘画方法与由此实现的形象之间的关系之中可以看到的巧妙之处，而这里巧妙融合了创新与传统、现代性与前现代性。

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并很早就对白发一雄的行动绘画给予高度评价的是欧美人。虽然已显落后，但我们日本人也必须开始把白发的行动绘画视为具有主题的绘画，而不应该认为它只是行为的痕迹。

（刊登于《画廊月刊》2014年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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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提到的信息是文章发布当初的情况，某些部分也许已与现状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