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廣燊, 張施烈, 陳沁昕: 空間與記憶
H Queen’s 7-8樓
2021.08.31 - 09.30
白石畫廊H Queen’s欣然呈現展覽《空間與記憶》,這是一個展示香港本地新興藝術家的群展,展出藝術家包括鄧廣燊、張施烈和陳沁昕。此次展覽也是香港畫廊協會的暑期計劃的一部分。
空間的概念不僅是塑造我們生活體驗的基礎,它也被藝術家和作家廣泛探索:從加斯東·巴舍拉的改變了我們的對居住空間的想法和記憶的不朽傑作,到米歇爾·福柯的「所有地方之外的地方」的異邦,以及1960和1970年代的對感知現象嚴密探討的《光和空間運動》。同樣,這三位香港藝術家探討了與身分,夢境和記憶相關的空間是如何被表現,感知和想像的,為反省和沉思開啟了通道。
鄧廣燊反思他的家族傳承和個人身分,經常以中國南海作為歷史空間,他的單色石墨作品在畫廊的第一個空間做展示,重新構建和詮釋了集體和個人的檔案。鄧廣燊不僅費力地複製原材料,照片和紀錄片劇照,他還將正片以負片的方式呈現,喚起懷舊的感覺。在《渚》系列(2021)中,突出的水景和黯然的場景摘自BBC紀錄片《竹簾》(1978),該片描繪了中國移民離開中國大陸前往香港,冒著急流,鯊魚和被警察拘留的風險,所有的這些都是為了到達自由。除了涉及集體記憶之外,這些片段還讓人想起曾有過類似經歷的鄧廣燊已故的母親。在《‘96 7 14》 (2020)鄧廣燊適時地重新塑造了他兒時坐在母親腿上的親密照片,在更大的作品中包含了一個「空間」,一個包含童年遺物負片的框架。在最近的作品中,鄧廣燊通過創建圖像和框架之間的物理距離來推進這個想法。他通過對個人記憶和集體事件誠實重寫的詩篇,激發了觀眾與藝術家,過去與現在之間的對話。
在鄧廣燊回憶和重組歷史空間的同時,張施烈的作品運用光、影和色彩、將空間抽象化、永恆化、無場所化。張施烈從想像和地理記憶碎片中汲取靈感,通過對陰影,幾何和光的反覆實驗,勾勒出空間的虛無 – 虛空。張施烈鐘愛空虛和潔淨,通過洽如其分地使用碎片,帶來一種幽静的感覺,將空間還原至最本質的狀態。本次展覽展出了三組繪畫和一件微型作品。受畫廊挑高的空間和嶄新的牆壁啟發,這些繪畫採用柔和的色調,創造出更多的光線和空間。在展覽空間中,三組畫作有目的地相對放置,為展廳中央的觀眾提供全方位的全景體驗。張施烈的極簡主義美學和概念空間喚起了禪宗的本質,邀請觀眾基於作品冥想。
畫廊的最後一個展廳展示了陳沁昕的作品, 她的雕塑與鄧廣燊和張施烈的二維作品有鮮明的對比。陳沁昕熱衷於探索失眠和日常生活的界限,她使用工業材料創造出不尋常的雕塑形態,以家庭空間為參考,組成了一個夢幻般的劇場,就像一個異托邦,這個詞描述了既真實又虛擬的空間。鏡子是這樣的空間的一個例子,它在作品《Rorrim》(2021)中十分突出。這件作品由可生物降解的聚酯聚己內酯製成,以江戶川亂步的《鏡地獄》和路易斯·卡羅的《愛麗絲鏡中奇遇》為靈感,並作為通往未知維度和另類現實的門戶。陳沁昕在《障礙物 I》(2021)中探索私人和公共空間之間的界限,在軌道結構上懸掛纖維窗簾,喚起人們對模糊的隱私界限的關注。在《#FFFFFF》(2021)中,她講述她焦慮和脫髮的經歷,構建了密集尼龍纖維。最後,《捌》(2021)是一組白色床頭板,將霓虹光暈投射到畫廊的牆上。陳沁昕對失眠和心理狀態的持續探索為觀眾提供了一個暫時的休憩和遐想的空間。
在色彩空間中與記憶和解
文/Carol Yuan
詩人聞一多在《色彩》一詩中寫到,「我便溺愛與我的生命,因為我愛他的色彩。」聞一多將繪畫中的色彩變成文字寫入詩歌,以此為抽象的生命賦予具體的形象。不僅是詩歌,各種藝術形式都廣泛利用色彩的象徵性,將不同的事物、記憶、觀念賦予給色彩或是寄託於色彩。
作為一個對色彩非常敏感的人,筆者參觀是次白石畫廊主辦的《空間與記憶》群展時,便首先被三位藝術家不同的色彩運用而衝擊到。
白石畫廊在策展時,有別於多數群展的混合陳列,將三位藝術家的作品分別陳列在三個相對獨立的空間中,此舉也讓三種不同的色彩被清晰地區別開來。藝術家將記憶寄託於作品中,色彩不僅展示了記憶,也營造了空間感,引發了筆者對自身記憶與生命的思考。
焦慮的歸處是一片潔白
陳沁昕的展覽空間是一片純白色——白色的藝術品,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情緒。整個空間既是一個睡房,也是一個烏托邦似的存在。
筆者了解到藝術家在借這些作品表達自己焦慮與失眠的私人記憶,例如用雪白的密集尼龍纖維構建洗衣板的形狀,同時暗指因焦慮而脫落的長髮;用白色床頭板和霓虹光暈結合,探討夢境、休憩與遐想。
筆者自己與夥伴也正巧在經歷焦慮與失眠,因此進入到這個純白空間時深有同感。通常,白色被認為是清明、安寧與理想天堂的象徵。而處在焦慮中的自己,常常覺得世界的色彩過於複雜。焦慮襲來時,如同在頭腦中打翻了情緒的與記憶調色盤,眾多顏色被迫混在一起,看不清每種色彩的本身,也看不清情緒間的邏輯。每每遇到這樣排山倒海的情緒傾瀉時,都希望自己的頭腦能夠回歸一片純白,那些紛亂繁複的色彩通通消失不見。
不知藝術家是否已經與自己的焦慮和解,但感謝她的作品給了我一個觀察白色,內省焦慮的契機。在筆者看來,每種焦慮的理想歸處都是一片純白,與眾多的色彩和解,逃離嘈雜混亂的夢境,享有一個白色的睡眠。
虛空也可以熱烈
橙色與紅色是筆者最喜歡的顏色。在筆者的感知裡,橙紅色應當是白色的反義詞——後者柔和平靜,前者明亮熱烈。因此,從陳沁昕的白色夢境移步到張施烈的橙紅色房屋中,筆者感到非常驚喜。
張施烈的作品運用了光影、色彩與幾何結構,重繪了他曾去過的一些地方,表達了他的地理記憶。這是藝術家首次嘗試鮮明的色彩表達,但他對於顏色和光線的獨特運用,讓橙紅色的畫面反而展現得柔和。
筆者驚喜地意識到,張施烈的作品表現出一種矛盾的美感——橙紅色本是激昂熱烈的顏色,具有很強大的衝擊力,非常感性;幾何的結構與平直的線條則通常是冷靜客觀的代名詞,帶有冷冰冰的理性。然而二者在藝術家的筆下巧妙結合,構建了一種溫柔的氛圍,來達到藝術家想要表達的「虛空」感。
奇妙之處在於,筆者在這樣一個空間中想到的是愛情。一直以來筆者堅信自己的愛是紅色的,它熱烈而直接,儘管有時是美好的玫瑰花,有時是痛楚的傷痕,但它永遠有一種鮮活的生命力。然而長久以來,紅色的愛帶來的並不是美好的結果,它讓伴侶雙方大喜大悲,讓戀愛關係充滿曲折矛盾。
但張施烈的作品讓筆者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紅色與柔和並不矛盾。張施烈所討論的虛空,大概是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理想狀態,是處事深遠與豁達胸襟。但「虛空」並不代表沒有色彩,並不意味著生活因此失去了色彩。如今看來,它更代表對於色彩——在這裡是情緒和外物的變化——的控制能力。橙紅色也可以是溫柔且讓人安定的,冰冷的幾何線條也可以為人的情感注入力量。
或許生活亦是如此。理想的生活狀態是一種理性與感性的平衡,是色彩所具有的多種能量的和諧相處。
黑色的絕望與希望
討論了焦慮與愛情,筆者關心的第三個話題是「希望」。在鄧廣燊的石墨作品中,筆者讀出的便是絕望與希望的碰撞。
鄧廣燊的作品主要重塑的是他個人以及香港一代人的記憶:上世紀中國移民通過水路偷渡至香港尋求自由。作品的整體色調是灰黑色的,一眼望去是沈悶的絕望感,正如在海上漂泊的移民者曾經歷過的那樣。然而這個過程又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過程,只要登上岸到達入境處的窗口,便是新的未來。
黑色在這裡也擁有了截然不同的雙重意義——絕望與希望。不論是社會、集體還是個人,在成長道路中總會遇到那些黑色的時刻,彷彿被捲入深深海底,在昏暗的世界裡與湍急的流水鬥爭。但黑色也是希望。筆者總覺得黑色比其他顏色更為實體,它好像能被觸摸到。這種最為「堅實」的色彩,不也恰好可以代表堅定的希望嗎?
《基督山伯爵》一書的最後一句寫道:「直至天主垂允爲人類揭示未來圖景的那一天來到之前,人類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這四個字裏面的:『等待』和『希望』!」因此,鄧廣燊所記錄的黑色記憶,在今天依然適用——堅守黑色的希望,承受黑色的絕望。
H Queen’s 7-8樓
香港中環皇后大道中80號 H Queen’s 7-8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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