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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前川强眼中的具体美术与独创性

本系列企划为您推出关于具体美术协会的书籍《GUTAI STILL ALIVE 2015 vol.1》的数字档案。第12期介绍被称为“具体第二代”的艺术家之一、前川强与美术史学家本江邦夫的对谈。在对谈中,两人就前川所目睹的吉原治良的真实面貌,以及在具体美术协会中最被重视的独创性进行了交谈。


“具体第二代”艺术家的分享—— 具体美术与吉原治良的真实面貌

对谈:前川强 本江邦夫 


现在具体美术再次受到世人瞩目。“具体”艺术家不但在日本国内外的众多美术馆得以介绍和推崇,而且他们的作品也在拍卖会上屡创高价。虽然领军人物吉原治良、白发一雄、田中敦子等人已不在人世,但人们仍然关注着上前智祐等具体解散之后依然坚持创作的艺术家。本期我们邀请到被称为“具体第二代”的前川强作为嘉宾,深入探讨“具体”艺术的真实面貌。

 

从现代美术到具体美术

 

本江:前川先生,您真是文雅脱俗、时尚有品。感觉您更像是一位设计师而不是画家。

前川:其实我以前也做过平面设计师。

本江:果不其然!您从具体美术协会的第8届展览会开始便一直参与其中,首先您能不能谈谈加入协会的详细经过?

前川:我一开始是向往现代美术协会,作品大概参展了二、三次。在高中时,我的学兄里有早川良雄先生和中村真先生,我常去他们的工作室或家里玩儿。后来,我有缘结识了同样在现代美术展览会参展的嶋本昭三先生、上前智祐先生、鹫见康夫先生,由于他们的作品也在具体美术协会参展,我便得知了具体美术的存在。因此便有人说“为什么不请吉原先生看一下你的作品呢?”,然后事情就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

本江:您第一次看到“具体”的展览会时,印象怎么样?

前川:我觉得“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啊”,与其他群体完全不一样。

本江:任何人都可以参展吗?

前川:可以是可以的,但需要让吉原老师过目,如果他说好,那就可以正式展出。

本江: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听说您曾经用卡车把作品送到吉原治良家,结果撞坏了大门,这是真的吗?

前川:这么一说,确实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过,由于那是一座相当古老的房子,稍微撞坏一点儿,是不会有人察觉到的(笑)。

本江:您那时候有多大?

前川:当时刚刚高中毕业,所以是19岁。

本江:您的发展相当早熟啊。具体美术协会成立于1954年,您(1936年生)在61年成为会员。根据资料,您与松谷武判(1937年生)、向井修二(1940年生)等人一起,定位是“具体第二代”。当时,吉原治良应该是50岁左右。

前川:最初对具体予以认可的是米歇尔·塔皮耶(法国美术评论家),他当时好像对吉原先生说:“不要再增加成员了”,但因为协会的气氛开始有那么一点儿固步自封的老气,所以有人便提出“那么就加一些年轻人吧”。我成为会员,花了4、5年的时间。

本江:自那以后您一直都是“具体”的成员吗?

前川:直到协会解散为止,我一心一意地始终都是“具体”的会员。

 

往日的具体美术

 

本江:您能介绍一下“具体”当时的情况吗?

前川:当我开始参展的时候,一本名叫《Idea》的设计杂志曾对具体美术进行过专题报道。我当时就觉得“这已经是超越美术的事情了”。具体美术确实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团体,以至于让我这么想。在接触“具体”之前,我曾经去过各种画廊,看过一些公开征集作品的展览,但在参与“具体”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做了。“具体”肯定拥有与众不同的东西。

本江:有那么厉害吗?是什么让它如此与众不同呢?

前川:团体本身的特立独行当然是一个因素,而且每个成员都完美地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才华。白发一雄就是白发一雄,元永定正就是元永定正,每个人都非常独特。如此与众不同的团体,除了“具体”以外,以前不曾有,后来也不会有。

本江:您一直都是“具体”的成员吗?

前川:是的,从20多岁开始就一直是。

本江:这样的成员很罕见吗?

前川:并不罕见,中途退出的人反而很罕见。田中敦先生和金山明先生于1965年退出,还有在大阪世博会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元永定正先生和村上三郎先生也退出了。大概在世博会结束两年后,吉原先生去世了,大家都觉得没办法,放弃吧,于是就决定解散了。

本江:吉原先生确实是一个绝对性的存在吗?

前川:是绝对性的。从年龄上来说也是这样的,而且他当时就已经是一位名人了。

本江:那么,您和吉原先生之间有过激烈的争论吗?

前川:我们从来没有激烈争论过。从他的角度来看,可能是觉得像对待孩子一样吧(笑)。但我从来没有被当做孩子对待过。如果我请求他看我的画,他即使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来,也会认真看的。

本江:您请求吉原先生看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呢?

前川:我们经常聚在位于中之岛的吉原先生的家里或者他在芦屋市的别墅里。大家坐在榻榻米上听他讲话。他的主宅院子里有一个老式库房,那里存放着会员们颇受瞩目的作品,每当外国客人来访时,我们就把这些作品摆出来展示。

本江:成员之间的关系如何?是相互激发启迪的感觉吗?

前川:我们经常会聊起“在这次展览中谁最出色”之类的话题,但平时并不像其他团体那样相互激发启迪。与其他团体相比,具体的成员之间很少谈论创作。就像创作只是为了向吉原先生展示作品那样。与其说相互激发启迪,不如说直到展览开幕的那一刻,我们更注意相互保密。我认为大家的竞争意识非常强烈。

本江:顺便问一下,有一段时间,具体在欧洲引起了轰动,很多日本的行为艺术家都去了那里。由于这一原因,提到“具体”一词,在人们的心目中,他们属于行为艺术家的印象更深,您对此有何看法呢?

前川:就个人而言,我本来就有“希望以画论事”的想法,所以我一直以冷静的眼光看待这一切。而且当我加入“具体”时,好像大家都停止了这样的表演,开始专心作画了。

本江:一开始曾有过各种尝试,但最终整体上是以作画成为主导的,是这样吗?

前川:最初的野外展览之类的活动不再有了。对了,日前在古根海姆美术馆的具体展上重现的“卡片盒”活动,是曾在第11届具体展上举办过的。

本江:卡片盒是什么?

前川:有人藏在一个盒子里面,当你往盒子里投入10日元硬币时,它就会吐出一张卡片。在最后一天,会员们对我说“你也试试吧”,于是我排在最后把钱投进去后,就出现了这张卡片。

本江:这是吉原先生的字吗?

前川:吉原先生想给我一个惊喜,非常努力地做了这件事。此外,我还得到了他的推荐信,没有人得到过这样的推荐信,只有我一个人(笑)。

本江:这可是只有曾在“具体”内部呆过的人,方可知晓的趣闻轶事,也是一个讲述吉原治良先生人品的好故事。

 

使用麻袋布的创作

 

本江:我想了解一下您本人的创作。您经常使用麻袋布,即一种粗糙的麻布,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前川:我一直喜欢粗糙狂野的布料手感,在现代美术协会也用这种风格的作品参展,将麻布剪成类似褶皱的作品是从1962年左右开始创作的。但是,因为还有其他几个使用麻袋布的艺术家,而我想创作出与他们不同的作品,所以遇到了许多困难,也没少吃苦。

本江:这是缝制的吗?

前川:我用缝被子的针缝制的。不过,后来发现其实用Bond粘合剂也能粘得很牢固(笑)。

本江:“抓缝”是什么样的缝法?

前川:把布抓起来用缝纫机缝制。抓起来的那部分的边缘总会多出来吧。那就将其伸展并拉平。看看这个就会明白吧。

本江:缝的是哪里?啊,仔细一看就明白了。真的,的确是缝着的。

前川: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收缩。这时候褶皱会出现在某个地方,但会在拉伸的过程中消失。这很麻烦费力,但特别有趣。

本江:确实是一项很费力的工作。对了,您在80年代获得了很多奖项吧?

前川:我靠这个系列得了不少奖。把褶皱都推到边缘,让其消失,这种技法当时成为一个热门话题。另一件作品是把布料弄得皱皱巴巴,然后在上面涂了很多颜料。粗略地混合之后再拉伸,就会出现缝隙,产生有趣的空间。

本江:原来如此。这是在“具体”解散之后创作的吗?

前川:是的。“具体”解散之后,必须自己决定要干什么,所以我就开始做这个。但也不能只做这个,于是我就改变了创作方法。

本江:您为什么这么想在画面上弄出凹凸不平的效果呢?

前川: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显示出与其他用麻袋布进行创作的美术家的不同。有的人是涂抹颜料,有的人操刀雕琢,有的人展现褶皱。而我是让Bond粘合剂渗进麻袋布。这样就能形成非同寻常的形状。这可以说是在追求了充分发挥其特性的表达方式之后才出现的结果。

本江:麻袋布是买的吗?

前川:现在是买的,但过去并不容易买到,所以我就求人,让他们把米袋或用过的旧麻袋分给我使用。这也十分有趣。有的作品只是让麻袋布膨胀了起来。但自从我意识到诸如“不对啊,这看起来像某人的作品”这样的事情以后,就把它放进仓库里。等过了一段时间,当我将其拿出来并撕破后,便得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形状。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在作品上开孔。

本江:原来如此。

前川:这个是用网状物拼接而成的。布料的染色都是我自己做的。色彩很漂亮吧?

本江:形状的依据是什么呢?

前川:也许是简化吧。尽可能地使作品保持简单,创造出没有被使用过的形状。

本江:是不是看到一个具体的什么东西之后进行简化并使其抽象呢?

前川:并非如此。后来从结果来看像一座山之类的情况倒是有的。

本江:濑木慎一先生曾在一篇随笔中就您写道:“这位画家的创作理念是:人是皮肤,世界是表皮,绘画也是表面。”我对此十分钦佩。这是您说的话吗?

前川:不,我想那是濑木先生对我的感受。我为此十分感激。

 

对“具体”的重新评价

 

本江:现在,“具体”再次引人瞩目,您对此是怎么看的呢?

前川: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吉原先生曾经常开玩笑地说:“你很快就会大卖的。” 实际上确实如此,尽管经过了几十年(笑)。

本江:您曾考虑过放弃创作吗?

前川:一次也没有。不知为什么,反而是如果参加比赛落选的话,虽然会很失望,但也会更加激发出成倍的干劲儿。

本江:作为一名具体画家的自尊也是一个因素吗?

前川:当然也有自尊,但即使我一个人单独活动,可能也会是这样的。不过,对我来说,曾是“具体”的一员就意味着几乎所有一切。

本江:您作为美术家的精神境界很高吧。

前川:我们做的事情在外国得到了承认,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自信。海外人士夸赞说“这是自浮世绘以来,日本美术再次受到举世瞩目”。他们指出“具体有独创性,这才是真正的美术”,如其所说,其他美术作品都是在模仿别人。就像是说“这是雷诺阿,这是郁特里罗,这是某人”那样。

本江:因为在海外的评价也高吧。

前川:当时在欧洲同时出现的从事不定形艺术创作的人曾说过“具体”是在模仿我们”。但现在他们又表示“我们还是认可‘具体’的”。即使有人说“这幅作品是向抽象表现主义的致敬”,但也有人会反驳说“不对,“具体”出现得更早”。因此,这种自豪感还是有的。即便不是自己的作品,但只要具体成员的作品得到高度评价,我都会感到特别高兴,而且希望能永远身在其中。

本江:即使现在看“具体”的作品展,也不会觉得已经过时。这可能还是“具体”的独创性发挥了作用吧。

前川:过去曾经被人说过:“你怎么知道那是独创性呢?世界如此之大,也许早就有人在某个地方做同样的事情了。” 正因为如此,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争辩。即使有人做同样的事情,但只要敢于拼搏就可以了。我认为这不仅是我的,而且也是具体艺术家特有的气魄和理念。

本江:的确如此,也许正是每一部作品中蕴含着的这样的理念促成了对“具体”的重新评价。这真是强烈希望让现在的年轻画家们倾听的一席话。期待您今后也能大显身手。今天非常感谢您的合作。

(刊登于《美术月刊》2013年8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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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的信息为发布时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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